梁天监中,有蜀闯、畿杰、魏端、仉膂四公谒武帝,帝见之甚悦,因命沈隐侯约作覆,将与百僚共射之。时太史适获一鼠,约匣而缄之以献,帝筮之遇蹇之噬嗑。帝占成,群臣受命献卦者八人,有命待成俱出。帝占置诸青蒲,申命闯公揆蓍。对曰:“圣人布卦,依象辨物,何取异之,请以帝命”(言不必另占,即帝所得之卦而推之)。
时八月庚子日巳时,闯公举帝卦撰占置于青蒲而退(即帝卦撰成占辞而退)。读帝占曰:“先蹇后噬嗑①,是其时;内民外坎,是其象。坎为盗,其鼠也③(民象不只为鼠,因坎为盗,鼠性盗,故决其为鼠)。居蹇之时,动而见噬嗑,其拘系矣。噬嗑六爻四‘无咎’,‘利艰贞’,非盗之事。上九‘荷校灭耳,凶’③,是因盗获戾,必死鼠也”。群臣蹈舞,呼万岁,帝自矜其中,颇有喜色。
次读八臣占辞,皆无中者。末启闯公占,曰:“时日王相,必生鼠矣(八月酉金而日子,子水,子鼠,金生水,故曰王相,曰生鼠)。且阴阳晦而入文明®(言坎变为火),从静止而之震动(言下民变为震,民止),失其性,必就擒矣(言鼠阴性,变相皆阳,故曰失其性)。金盛之月(八月金盛),制之必金,子为鼠,辰与民合体C反者时也,时子属鼠,民亦为鼠,故曰合体)。坎为盗,又为隐伏,隐伏为盗,是必生鼠也(能为盗必生)。金数于四③,其鼠必四(八月为金,按后天卦配河图象,四九为金居兑;又以先天卦配洛书,兑数亦四。兑数四,故知鼠为四也)。离为文明,南方之卦,日中则畏@,况阴类乎?晋之繇曰:死如弃如(按:死如弃如③为离卦四爻辞,晋初爻辞为晋如摧如①。而闯公以死如弃如属之晋卦者,偶误耳,其义相同也。又晋九四云:晋如尉鼠@,贞厉,是晋与鼠有关也),实其事也,日敛必死。”
既见生鼠,百僚失色,而尤闯公曰:占辞有四(言四鼠也),今者唯一,何也?”公曰:“请剖之”。帝性不好杀,自恨不中。至日昃鼠且死矣,因令剖之,果妊三子。
按:此以卦象辞占,然与朱子等所言之法仍异也。特为详注,以期易解。
按:鼠终死,帝占亦皆中也。如以帝不全中,则射者只射目前,目前只一鼠,闯亦不全中也。
按:此筮有李恕谷与毛西河问答,所推虽不当,然用心则勤,录以备参考。
李问:此种琐屑似两晋以后管辂、郭璞诸筮法,不知与推易之法及春秋太史诸占筮同异若何。且两卦正互顺逆皆无兑象,而曰金盛,曰数四,某未解也。
毛答:此即推易法与春秋太史占筮并无不合,特其说有未当者。既曰坎艮,则不俟推测而即知为鼠,何则?夫子明曰坎为豕,艮为狗为鼠,则未有狗、豕而可入匣者,此不必以隐盗显拘,从卦象求也。况既变噬嗑,则更与黔喙之属有明证者乎?
且鼠必不死,梁武、闯公各有误者,舍蹇则之噬嗑,则蹇足虽不行,而噬口尚能啮,不死也。去坎陷、艮止而就燥与动,则燥出渎泌动可决行,又不死也。且艮为鬼冥门,死象也,今乃变为震之反生,又不死也。艮为鼠,今之卦二至四仍有艮,又不死也。若云日中则畏,他物畏日昃,鼠不畏日昃。至如逮晚鼠死,则在射后矣。射只当前,与后何涉,此当时传会也。
至若金盛数四之说,春秋太史无有以时气占者,更属荒唐。本卦之卦并无一兑,兑四之数于何见之,子所言固不谬耳。
按:西河、恕谷所引,乃杂记割裂不全之四公记,并未见原文。原文载明,时八月庚子巳时,故曰时日王相,故曰数四。今未见原文推其说而不得,遂目之为荒唐。闯公荒唐乎,抑西河荒唐乎?赖世人研易者少,无从发其覆耳。
又问:艮为鼠,夫子之言也,然夫子于离亦言为赢、为蚌、为龟、为蟹、为鳖。今噬嗜有离,何以不曰此龟、赢属乎(按蹇亦互离,何必之卦)
答:善哉问也。但占物之法以遇卦为主,遇卦有物则不必更占之卦,龟与赢究之卦物也。然物可兼占,惜当时君臣见不及此,无有以龟、鼠作兼占者。既占为鼠,即当云坎为水为湿,而艮为山为门阙,是必有水中之物去隐湿而登艮山,可以藏诸室献诸阙者,得非龟乎况之卦之离显有龟名,则此中是龟亦容有之。特吾谓必是鼠不是龟者,坎为盗,龟不盗也噬嗑能啮物,龟不啮物也震为动为躁决,龟能动不能躁决也,则鼠长耳。使春秋太史而占物,当必如是。
按:蹇卦世主申而当酉月子日,故曰时日旺相。彼毛西河于纳甲全无所知而参考,又陋然动敢谩骂,颇有三家村学究无往而胜人气象。
(注释)
①先蹇后噬嗑:此指起得水山蹇卦后变为噬嗑卦。蹇原义为跛,引申为行动不便,有险难之义。噬嗑卦有咬合之义,以齿咬物为噬,合口为嗑,噬嗑即以齿咬物合口咀嚼,以象征刑罚。此处引申为所射之物初行动险难,后又处于拘系之中。
③坎为盗,其鼠也:蹇卦上坎下艮,坎为盗为隐伏,艮为鼠,鼠性善盗,艮下坎上,象鼠隐伏于暗处,出则为盗,故射其物为鼠。③荷校灭耳,凶:此为噬嗑卦上九爻爻辞,“荷”《周易》本作“何”。是说脖子上负荷着遮没耳朵的大木枷,甚为凶险。何,通荷,即载、戴;校,此指刑具中的枷。所以下文说“因盗获戾”。戾,罪过、凶残、乖张,此引申为遣难。
④矜:自尊自大、自夸,此引申为自恃、自持。
⑤阴阳晦而入文明:蹇之上坎变为噬嗑之上离,坎为阳,离为阴,变时则阴阳交接而昏暗不明,变为离,离为文明,所以说“入文明。”晦,昏暗不明。
⑥失其性:鼠性属阳,宜隐伏,今变为震,震为阳为动,故曰失其性。
⑦辰与艮合体:日辰为子,子为鼠,艮亦为鼠,所以说辰与艮合体。
⑧金数于四:《汉书·律历志》:“天以一生水,地以二生火,天以三生木,地以四生金,天以五生土。五胜相乘,以生小周”,是以水之数为一,火之数为二,木之数为三,金之数为四,地之数为五。故此处以金数为四。
⑨昃:太阳偏西。
⑩死如弃如:离卦九四爻辞,是说置之于死地,然后再抛弃它。晋如摧如:前进而受到阻碍。晋,即进。摧,挫折、受阻、毁坏,又说为忧愁。
⑩晋如厮鼠:如硕鼠般前进。跖,古书上指跖鼠一类的动物。尤:怨恨,归咎。
⑭去坎险、民止而就燥与动:蹇卦变为噬嗑卦,蹇之上坎为险,下艮为止,噬嗑之上离为燥,下震为动,由蹇之噬嗑故曰去坎陷、艮止而就燥与动。
咽燥出渎烫:噬嗑卦由蹇卦变来,噬嗑之上离由蹇之坎变来,离为燥,坎为沟渎,故曰燥出渎阗。泅门、关闭、闭塞。
⑩震之反生:震卦有反生即昏而复生之意。《说卦》云:震“其于嫁也为反生。”
(译文)
梁天监年间,蜀闯、魏杰、魏黄瑞、仉膂四公来拜谒梁武帝,梁武帝见到四人非常高兴,于是令沈隐侯约作射覆之戏,将与文武百官共射。当时适值太史捕到一只老鼠,沈隐侯约用匣装好缄口之后献给武帝,武帝占了一卦起得水山蹇罪变为火雷噬嗑垂。梁武帝占成之后,群臣受命献卦的有八人,都等待号令将占辞拿出来。帝将占辞置于青蒲之上,并亲命闯公撵著布卦。闯公答曰:“圣人撑著布卦之后,可依卦象而辨物,起一卦而不必二卦,请让我以帝所占之卦而推”(是说不必再起卦,依武帝所起之卦而推断)。
当时正是八月庚子日已时。闯公据武帝之卦将所占之辞置于青蒲之后退了下来。梁武帝占辞说:“先蹇后噬嗑,是其受拘禁之时;内为艮外为坎,是其卦象。坎性为盗,此物必为鼠(艮象不只为鼠,因坎为盗,鼠性善盗,故断其物为鼠)。居蹇险难坎陷之时,动而变为噬嗑,必遭拘系。噬嗑卦六爻中四爻曰‘无咎害’,一爻说‘利于在艰难中守正’,此必非盗之事。噬嗑卦上九爻说‘荷带遮没耳朵的、 木枷,凶’,却又因盗而获难,一定是死鼠。”群臣听后手舞足蹈、高
呼万岁,剿武帝亦自恃其必能射中,脸上也颇带喜色。
再读八臣的占辞,皆没有射中的。最后启开闯公之占辞,其占辞说:“时日旺相,一定是一支活鼠(八月为酉金之月金旺,日为子,子为水,子亦为鼠,旺金生水,故水旺相,水旺故为活鼠)。况且阴阳昏暗不明而入文明之乡(是说蹇之上坎变为噬嗑之上离),从静止而变为震动(是说蹇之下艮变为噬嗑之下震,艮为止,震为动),动而失其性必被擒(是说鼠为阴性之动物,所变皆阳,所以说失其性)。金旺盛之月(八月酉金旺盛),行令当时者必金,子为鼠,日辰与艮体相合(辰为日辰子,日辰子为鼠,艮亦为鼠,所以说日辰与艮合体)。坎为盗,又为隐伏,隐伏而伺机为盗,这一定是活鼠(能为盗必定为活物)。金之数为四,鼠必有四只(八月为金,按后天八卦方位配河图,四九为金属兑之位;又按先天八卦方位配洛书,兑之数亦为四。兑之数为四,故知鼠有四只)。离为文明,属南方之卦,日中之后偏西。更何况阴类之物?晋之繇辞说:置之于死地,然后抛弃它’(按:‘死如弃如’,为离卦九四爻辞,晋卦初六爻辞为‘晋如摧如’。闯公以‘死如弃如’属晋卦之辞,属偶然失误,但两者之义相同。另外晋九四爻说:‘晋如肺鼠,贞厉’,可见晋与鼠有关),实有其事,日落之时此鼠必死。”
开覆见到活鼠后,文武百官大惊失色,于是贲问闯公说“占辞说有四只老鼠,今却只有一只,怎么说呢?”闯公说:“剖开看看便知”。梁武帝性善不好杀生,自恨自己未能射中。至日偏西老鼠快要死时,于是令剖开鼠腹,内果孕有三只小鼠。
按:此例以卦象来占断,与朱熹等人所说的占筮方法也不一致。兹物详细注解之,以期读者更易理解。
按:老鼠最后还是死了,所以说梁武帝之占也算皆中。如果说梁武帝没有全中,那么射者只射目前之事,目前只有一鼠,闯公也不算全中。
按:此筮案李恕谷与毛西河曾有问答,所推虽不尽精当,然用心良苦,特录以备参考。
李恕谷问:此种琐屑之占法很象两晋以后管辂、郭璞诸人之筮法,却不知其与一般的推易之法以及春秋太史的筮法有何异同。况且本卦之卦正互顺逆皆无兑卦,却说金盛,说有四鼠,甚难理解。
毛西河答:此例之推易法与春秋太史占筮之法并无不合之处,只是其解说有未当之处。既已说蹇卦上坎下艮,则不用推测而即知为鼠,为什么呢?《说卦》明言坎为豕,艮为狗为鼠,但狗、豕不能装入匣中,这不必推坎隐伏为盗噬嗑拘禁之义,从卦象即可推知。况且既为噬嗑卦,则不会为黔喙之类,这不是已很明显吗?
且鼠不必不死,梁武帝、闯公各有误断之处。舍蹇难而至噬嗑,则蹇足虽不能行,而噬之口则还能啮,所以说不死。离开蹇之坎陷、艮止,而变为噬嗑之上燥下动,则燥必出渎闷,动而决可行,又为不死。况且艮为鬼冥门,艮有死象,今却变为震反死而复生,又为不死。艮为鼠,今之卦二爻至四爻互体亦为良,又为不死。如果说日中则畏,他物害怕日昃,老鼠却不惧日昃。至于近晚鼠死,却是在射之后。射只射当前之事,与以后之事何干,此乃当时传言附会罢了。
至于金盛数四之说,春秋太史没有以时气占断之说,更属荒唐。本卦变卦并无一兑,兑四之数从何而来,你所言本来就错误。
按:毛西河、李恕谷所引之辞,乃属杂记割裂不全之四公说,却并未见其原文。原文已经载明,时值八月庚子日已时,所以说时日金水旺相,所以说金之数为四。今未见其原文推其说而不能得,于是就视之为荒唐,不知是闯公荒唐,还是毛西河荒唐?只是因为世人精研易学者甚少,无从揭其覆底而已。
李恕谷又问:良为鼠,此为《说卦》之言。然而,《说卦》亦说离为赢、为蚌、为龟、为蟹、为鳖。今噬嗑卦之中有离,为什么不说是龟、赢之类(按:蹇卦三爻至五爻亦互体为离卦,何必再言变卦)?
毛西河答:问得好。但占物之法以本卦为主,本卦有物则不必再占之卦,龟与赢究竟属之卦所属物类。然而射物本可兼占几物,可惜当时的君臣皆未想到此,没有以龟、鼠为兼占之物者。既已占断为鼠,即应当说坎为水为湿,而艮为山为门阙,这必是水中之物离开隐湿之地而登艮山;可以藏在室中而从门阙出入的,不也是龟吗?况且之卦上离显然有龟象,则此中有龟亦有可能。之所以说必是鼠而不是龟,因坎为盗,龟却不为盗噬嗑可啮咬物体,龟却不啮咬物体,震为动为躁决,龟只能动却不躁决,故说是鼠则更妥当。假使春秋太史射物,其法必定如此。
按:蹇卦世爻为戊申,正值酉月子日金旺之时,所以说时日旺相。毛西河不懂纳甲筮法却冒然动敢谩骂,颇有一点三家村学究无往而不胜人之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