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生死书

   很小的时候看一本书，讲美国一位生物学家，年过半百，成就斐然。可惜不记得名字了。说有一天快下班，他打开实验室关着一条罕见毒蛇的笼子，给那条蛇喂食。原本是每天临走前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就在那天发生了意外。毒蛇一下子窜了出来，精准咬了他的右手腕子，迅速溜走。当下他就心里一沉，脸色变了。

   那条毒蛇还处在研究阶段，压根没人知道怎么解毒。毒素沿着手腕的血管，迅速窜到手臂，他想他需要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但只思考了不到2秒钟，他就决定，不要打电话。他回到了实验室的桌子边，打开抽屉掏出了笔记本。

   是个挺冷的冬日，天早早黑掉了。我妈把饭菜端上桌，我爸放下报纸，我搬着小凳坐下。可是我弟去哪儿了？这是我始终想不起来的。因为那顿晚饭，发生了更要紧的事。

   那就是，假如快要死的人是我，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我猜，我的身体会一动不动，我的灵魂会漂浮在空中，一点一点往上升。它看着脚底下的“我”，渐渐远去。它越往上升，周围就越黑，直到什么也没有。它看不到脚底下的“我”，也看不到我的爸妈，也看不到我的弟弟。而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不止是他们，还有很多人。

   不对，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过我。

   凉意突然爬了上来，抓着我的裤脚，沿着我的汗毛，顺着我的毛细血管。我被这个“我即将要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吓到。嘴巴里的米饭，瞬间失去了往日甘甜滋味。我拿不动碗筷了。

   爸爸问我怎么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连问了我好几声，我连讲都不会。

   他跟我妈叹气：“唉，娃娃肚子又疼了......”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哇哇”大哭，泣不成声。

   怎么能说我肚子疼？我是真的好难过啊！

   这个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未来有一天，真的会迎来一场奇妙生死体验。

   是很多年后，中考的前几天。那会儿我走路都在解题，完全控制不住脑子。公式和定律，还有各种没做完的题，像氧气一样自然附着在我的神经里。我照常没吃几口早饭，背着书包就出门上学——我还在苦苦思索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走出去没多远就是一趟公路，下坡的道儿。奇怪就在这里了。我至今都记得，那天我绝对先看了路，确认没有车辆经过，才大胆横穿马路。

   我也直到今天都还记得，原来生死大事来临时，你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反应。上一秒我还在过马路，下一秒我以为我在地狱里。是真的地狱。

   失去意识的感觉，是真实的“一无所有”。那是15秒的意识空白。直到我听见自己说：“啊，原来真的有地狱......”而此时我已回神。

   我才努力睁开眼睛，发觉是被撞倒在路上了。一个满头是血、扎着白绷带的人，大声斥责我：“为什么不看路！”他很生气。

   我吓坏了，无比自责。赶紧爬起来，连声道歉。他挣扎两下起来，跨上摩托车，开走了。

   我继续上学，想到我把人给“撞”得满头是血，哭出声来。

   到学校后，我进教室自习。班主任刘老师一眼就看到了我的不对劲，赶紧问我事情经过。我只好一边哭一边解释，我把人给“撞”了。

   刘老师听完气得要死，赶紧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赶过来，吓得要死。我只听到刘老师批评我爸爸，说怎么不关心我，发生了车祸竟然还让小孩来上学。我更加内疚了。

   好在拍完片子，只有轻微脑震荡。他们才大松一口气，在一旁大骂肇事司机。

   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对那意识消亡的15秒惦念不忘，觉得是奇妙生死体验。

   等很多年后，才反应过来，这事真的荒诞。

   一个手无寸铁的的行人，能撞到一辆摩托车？而他脑袋上的白绷带，又是怎么来的？

   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