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孔子的了解一直都流于表面,从孔圣人到儒家鼻祖,再到孔子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差不多就一直停留在这里。

孔子也是个很有趣的人,什么意思呢?潜台词就是,大家都认为孔子不是个很有趣的人。

一直也没看《论语》,无论是严肃还是有趣,都是从非常片面的几句话中得到的印象。

看毛传的时候,忽然领悟了什么是人民群众;这当中固然是毛非凡的个人素质和经历,但是书的写作方式和素材整理归纳同样功不可没。有些人就喜欢个人英雄主义的写法,突出个人英雄的同时再突出人性的弱点,从而无法理解人民群众的闪光之处。

人本质上是社会动物啊,人,是其社会关系的总和。孔子,无论是严肃还是可爱,如果能放到他的社会背景,尤其是他的社会关系背景之下,就必然更加立体。

这包括他的饮食,着装,父母亲,职业,等等一系列信息。

论语中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特定的时间说的。

孔子不会也不可能会认同自己在所有时间说过的所有的话,这不实事求是。

《孔子大历史》这本书,从贴近孔子个人心态的角度,结合历史学的研究和梳理,对孔子心态的来源做了一些分析甚至猜测。放到这个背景之下,孔子未必是历史上真实的孔子,但孔子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孔子生活的时代,是春秋向战国过渡的时代,是青铜器向铁器过渡因而生产力水平爆发从而必然引发生产关系变革的时代。

那个时代,是贵族落寞的时代,又是贵族辉煌的时代。

贵族辉煌,是说贵族可以无视王权,周天子无法约束诸侯,诸侯也无法约束士大夫,高级贵族凭借百年来积攒的实力挑战上级。

贵族落寞,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诸侯反对天子,士大夫就可以反对诸侯,低级贵族就可以反对高级贵族,最底层的农奴甚至可以起身反对贵族。

孔子的现实和理想之处就在于,他想要维持周天子的秩序,但他知道周天子已经没有希望,自己顶多能帮助诸侯国的王压制一下大贵族,更多时候还只能依赖大贵族;他希望天下的秩序稳定不变,但他自己出身是一个非常小的没落贵族,父亲生下自己之后早就挂了,自己从小跟着母亲过着平民的生活。

孔子要出头,首先就要打破自己的出身,并且依赖大贵族的支持。

所以他在母亲去世之际,停棺不葬,造了第一个舆论,为自己争得了父亲家族小贵族的名义出身,虽然没有继承什么遗产,但完成了第一轮的阶层跃迁。

但是,一个小贵族有什么出头之日呢?连鲁公的面儿都见不到,一个年轻人能做什么呢?只能像普鲁斯特所描述的近代法国贵族那样,费尽心机混进大贵族的社交圈。

孔子和阳虎的第一次冲突正在于此。

阳虎和孔子一样,都是年轻人,都是没落小贵族出身,都想进入大贵族的社交圈。

阳虎问孔子:这个社交圈是招待“士”的,你算是什么身份?

作者分析阳虎这么损孔子的原因,最可能的原因是,孔子刚通过舆论认祖归宗成为“士”,年纪相仿的阳虎并不承认,就像贵族社交圈无处不在的攀比和鄙视链一样,阳虎也有自己的荣誉感和自卑感。

孔子也一样,也有自己的自卑感和荣誉感。

他刚得到士的身份,对这个事儿肯定很敏感,足以让他记一辈子,对阳虎又敬又怕。

孔子周游列国,就像我们现在求职一样,是哪儿有机会就去哪儿。从鲁国到卫国,这是两个最主要的任职国家。当这两家的领导换了或者改变想法之后,就只能别处高就。别处的要么领导不靠谱,要么贵族排斥,要么理念完全不合,甚至都不认你这个人。

孔子的特殊之处在于,他嘴上说的就是心里想的,心里想的就是行动上想做的,哪怕有时候做不到。长时间下来积累了名声之后,无论是教学还是当官,都有很大的好处。但是即便这样,随着年龄增长,对乱世越来越不可控,心态也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

早年的孔子大概不会说出“吾与点也”这样追求洒脱和自然的话,晚年的孔子大概也就放弃了辅佐明主一匡天下的心气儿。

从孔子对阳虎的特殊态度和他们长相的相似上,作者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并且认为如果是真的话,孔子的许多纠结心态就更合理了。

孔子那个时代男女关系还比较复杂,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都不罕见。孔子从小在娘家长大直到十六岁,所以在远方有兄弟完全有可能,阳虎还恰好是老家人。

孔子和阳虎长得非常像,都特别高,特别丑,很有特征,这点两个人都随孔子他爹,在孔子后来的经历中还被人认错。

孔子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就业经历和阳虎的基本立场也不一样,但两个人相似的出身和奋斗经历,够不够让孔子有复杂的对阳虎又鄙夷又害怕又敬重的心态呢?

这些假设的真实性我们无从得知,但也并非是最重要的事情。

孔子有趣,并非是在自然洒脱,而在真实;孔子的真实也不在出身,而在于内心的矛盾和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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