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为晋王时,太岁在寅,将即祚,使郭璞占国家征瑞①之事,得雷地豫之火泽睽卦。曰:“会稽当出钟,以告成功,王者功成作乐。会稽晋王初所封国,又会稽山灵祥之所兴也,上有铭勒。坤为文章,与天子爻并,故知晋王受命之事准。此应在民间井池中得之。钟出于民间井中者,以象晋王出家而王也。金以水为子(二卦三至五皆互坎),子相扶而生,此即家之祥征事也,由应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④也(豫大象辞)”。其后岁在执徐帝即位,会稽郡剡县陈青井中得一钟,长七寸四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十八字,人莫能识。

按:此取互体,兼用象辞。

“帝出乎震”③,震变离,离为日,君象,故知王者受命兴起也。

而断其出钟者,因“雷出地奋”④,有作乐之意。乐声与雷声近者惟鼓钟,鼓皮质,钟金质,而地变为兑,兑金,故知出钟。

钟“出在民间井池中”者,因二卦皆互坎水③,钟出®(象辞:雷出地),地而有水,非池中即井中,故知其出井池中(若河中海中,则于出地之义不合)。知“上有铭勒”者,因《说卦》坤为文,景纯亦自释之矣。

知出在会稽者,晋王初封会稽,今为帝,然则会稽者,帝所自出也,震也。钟既为皇帝受命之应,则亦必出于会稽,景纯亦自释之,特辞太略。彼毛西河以东南郡县当会稽,失之远矣。

毛西河曰:此事第⑦有案,验而无占断,似乎狡脍(按:古今筮案,惟郭景纯每自释其义,尚不失春秋时占验古义。前此如管辂,皆有事验而不言筮法,乃狡脍耳。此案景纯仍自释其义,惟恐人不明,何狡脍之有?而毛氏谓狡狻者,盖未见《洞林》原文,故恨骂之。景纯有知,不呼冤乎?毛氏所引只数语,盖从《晋书》得此筮案,而叹其不说明,岂知景纯原书,不如此也)。然以易推之,则瞭若指掌,非畸事也。豫上震下坤,震为龙为首@,出之子而下连坤土,此奋而出地之象也。悔为睽,上离下兑,向明而治,而金以宣之,体离互亦离①,此重明重光中兴之象也。震为鸣为声,故先王以作乐崇德。而合睽之兑金以升于睽之离火,是坐明堂向南离,而考击钟镛9以作乐之象也(按毛氏解钟字太泛)。只两卦皆有坎水以陷之,则尚在陷中,未经出土。而豫互坎坤则当在水土之间(此解与井何涉)。况豫之震为东方,睽之离为南方,会稽者东南郡也(东南郡岂止会稽)。豫又互艮,“万物之所成终”③者也,非告成功乎?若曰钟勒有铭有古文,则睽离为文,兑为言,以文为言,非勒铭乎(铭义《洞林》原释甚切当,毛氏未见解,遂浮泛)?

【注释】

①征瑞:征兆和祥瑞。古人主张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认为国家大事与大自然之灾异和符瑞有相应的关系,若国家将有新王受命,必有符瑞以启之;若帝王政事不勤、昏庸无能,则出灾异以警之。此实为一种封建迷信思想。

②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此为豫卦大象之辞。是说先王制作音乐以增崇其德,用盛大祭祀进献于上帝。此由钟引申为作乐崇德,由作乐崇德,殷荐上帝引申为即帝位,故认为出钟为祥瑞。

③帝出乎震:此引自《说卦》,是说帝王兴起于震之东方。豫之上卦为震,此由震引为帝王之将出。

④雷出地奋:此引自豫卦象辞。豫卦上震雷下坤土,有雷跃出地面而震鸣之象。雷之震鸣与声乐之鸣相似,故引为作乐。

⑤二卦皆坎水:豫卦三爻至五爻互体为坎水,睽卦三爻至五爻亦互体为坎水。

⑥钟出地:豫卦上震下坤,震为鸣为作乐,钟亦鸣,震引申为钟,坤为地,故曰钟出地。

⑦第:但,只。⑧狡狻:狡猾。

⑨震为龙为首:震为龙见于《说卦》。而震为首则不见于《说卦》,古书中多以乾为首讲而少言震为首,此似为引申而来。

⑩向明而治,而金以宣之:睽卦上离下兑,上离为日为明,象征帝王向明而治,下兑为口舌为金,故有以金器宜达号令之义。

⑪体离互亦离:睽之上卦为离,二爻至四爻互体亦为离卦,故为重离,离为日为光为明,故重离为重光重明,有再度光明显达之义,故言有中兴之象。

⑫镛:大钟,古时乐器之一种。

⑬万物之所成终:此引自《说卦》。《说卦》云:“良,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是说良为东北之卦,居寅丑之间,丑为前岁之末,寅为后岁之初,为旧的终结和新的开始,故万物成终成始。此处取其临终而成功之意。

【译文】

晋元帝尚在做晋王时,太岁在寅,准备即帝位,令郭璞占筮国家瑞兆、祥征之事,起得雷地豫变为火泽睽卦。郭璞占断说:“会稽当出土古钟,以告即帝位之成功,取其王者功成作乐之意。会稽是晋王最初的封国,又会稽为灵祥之物所起兴之地,上刻有铭文。豫之下坤为文章,与天子爻相并,故可推知为晋王授受天命之事确实。此灵应之物当在民间老百姓的井、池中找到。钟之所以出于民间,以象征晋王出家而为帝王。金以水为其子(豫卦和睽卦三爻到五爻皆互体为坎卦),子水相扶而生,这就是国家之祥征之事,以应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此为豫卦大象辞)。其后第三年晋元帝在执徐即帝位,会稽郡剡县陈青家的井中出得一古钟,钟长七寸四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十八字,时人莫能辨识。按:此例主要以互体之卦来推断,兼参照两卦象辞。“帝出乎震”,豫之上震变为睽之离,离为日,有帝王之象,故可推知王当授受天命而兴起。其断在会稽出钟,因豫卦“雷出地奋”,其雷鸣有作乐之意。乐声与雷声相近的只有鼓、钟之声,鼓为皮质,钟为金质,而豫之下坤变为睽之兑,兑为金而出于地中,故知为出钟而非出鼓。

钟出于民间百姓之井池中,因豫、睽两卦皆互体为坎水,钟又出于地(豫卦象辞:雷出地),出地而有水,则非池中即井中,故知古钟必出于井池中(若出于河中海中,则于出地之义不合)。又知钟上有铭文,是因《说卦》坤为文章,郭璞亦自己解释。

推知古钟当出在会稽,是因晋王初封之地为会稽,今帝王即位,则会稽为晋元帝所自兴起之地。古钟既为晋元帝受命之兆应,故知钟亦必出于会稽,郭璞亦已解释,只是过于简略。而毛西河以东南郡县当为会稽,则差之甚远。

毛西河说:此事只有案例,只有应验之实而无占断之语,似乎过于狡猾(尚按:古今筮案,只有郭璞一人每每自释其义,尚未失春秋时古筮法占验之奥义。在郭璞前如管辂等人,皆只有占验之事而不言具体筮占之法,这才是狡猾。此筮案郭景纯仍自释其义,惟恐学人不明,何狡猃之有?而毛西河所谓狡脍,大概是他未见到《洞林》原文,故恨恨而骂。若郭景纯九泉之下有知,能不叫冤吗?毛西河所引证的只有寥寥数语,大概是从《晋书》得此筮案,而叹息其未加说明,却岂知郭景纯原书,并非如此)。然从《周易》来推断,则自能瞭若指掌,并非不寻常之事。豫卦上震下坤,震为龙为首,震又为长男为子;其出于震而下连坤土,此有奋而出地之象。变卦为睽,上为离下为兑,离为火为日有向明而治之义,而兑金为口舌有宣达政命之意,睽之上体为离,三爻至五爻又互体为离卦,离为日为明,双离有重明重光再度中兴之象。豫之上震为鸣为声,所以说“先王以作乐崇德”。而在睽之兑金之上而升以睽之离火,是坐明堂向南明而治,考钟镛以作乐崇德而殷荐上帝(尚按:毛西河解钟字之义太浮泛)。两卦皆有坎水以陷之,故尚陷于坎水之中而未出土。豫卦下坤与三爻至五爻所互之坎有钟当在水土之中象(此解与井之义无关)。况豫卦之上震为东方,睽卦之上离为南方,合为东南,而会稽又属东南方之郡县(东南方的郡县岂止会稽)。豫卦二爻至四爻又互体为良卦,艮有“万物之所成终”之意,这不是告以成功又是说什么呢?至于钟勒上刻有古文,则睽之上离为文,兑为言,以文为言,故钟上必刻有铭文(铭文之义《洞林》原释甚为切当,毛西河未见其详解,遂解之浮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