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书摊的一家人

上高中的那会儿，最迷恋的事情就是买书，自然接触了很多卖书的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摆书摊的一家人。

这家人姓陈，我最早见到的是他家老爷子。那还是中考的时候，很少进城的我终于能在县城里痛快地逛街了，就在路边碰到了骑着三轮车出来卖书的陈老爷子。书满满登登地摆在车上，都是版本不多见的旧书，但品相很好，摆放也很整齐，一看就是懂书的人，不过价格也不菲，一本书起码都得十元钱，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数字太大了，根本买不起。

去县城上高中后，学校门口来的第一个书摊就是陈老爷子，因为中考时的印象太深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倒记不得我了，毕竟来来往往的读者太多了。我身上揣着家里给的生活费，是我身上装过的最多的钱，正不知如何花的时候，就看见了让我甘心挥霍的书摊，一下子就花掉了五十元钱，抵得上十天的伙食费了，买的书里就包括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说岳全传》。那之后，陈老爷子每来学校门口，我都会去看看翻翻，没钱也去，他也渐渐熟悉了我，见面即便不说话，也会点头示意一下。后来可能因为身体原因，他很少出来了，这时学校门口来了一个推着三轮车卖书的年轻人，都是新书，盗版、仿正版、正版各种类型的书都有，很受学生的欢迎，生意一直不错。

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卖书的年轻人，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傲慢，说话很冲，每次去翻书都感觉他的眼神不对，所以就很不去光顾。不过，学校周边的书店多卖教辅为主，只有他这里的书种最多，最终拒绝不了诱惑，要去那里翻翻看看。渐渐地，也就熟悉了，买过几次书后，就和他成了朋友，聊天中才知道，他叫陈井伟，是陈老爷子的儿子，家里五口人，还有母亲、妻子和女儿，除了母亲在家照顾孩子，陈井伟和父亲、妻子都以卖书为生，老爷子在大街小巷卖旧书，陈井伟和妻子分散在两个高中卖新书。

高中三年，我买书，陈井伟卖书，他总有办法找到我需要的书，我也有事没事就往他那里跑，陪他聊聊天，就这样成了不错的朋友关系。很多时候，我只要看上一本书，就可以直接拿走，钱以后再算，他成了我的“债主”，每次领到生活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陈井伟那里还钱，如果欠的较多，就分期还，也算是按揭买书了。

陈家我只去过一次，大概是要毕业的时候，还逃了课，坐在陈井伟的三轮车后座上，跟他回了家。房子并不大，有一间专门用来放书，但很散乱。我和他们一家吃了饭，也就是咸菜和稀饭——虽然有三口人都在赚钱，但生活还是很拮据的。然后我就在他家的书屋里挑了几本书，还是赊账，到毕业时才把钱还完。

大学通知书来了之后，我特意打电话告诉了陈井伟，我将要去海南读书了。他也告诉我，自己可能也不再卖书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估计得出去打工。之后，我和陈井伟没再联系过，大一暑假回家时，我去了高中学校看他，但只看见他的妻子，说他已经去山东打工了。

很奇怪，对高中时很多同学的印象已经模糊，有些是名字记得，但长相想不起来，有些是长相有点印象，但名字早已忘了。唯独对陈井伟，是名字和长相都很清晰，甚至连他的父亲和妻子都印象深刻。我离开高中好多年了，陈老爷子怕是已不在人世，陈井伟的女儿应该也上了大学，这个曾经以卖书为生的家庭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是这些我都无法亲眼看到见证，只是偶尔在翻开在高中卖的书时，总会在扉页上看到“购于陈井伟兄处”或者“购于陈家书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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