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仇英画的湘君、湘夫人长着一对八字眉？

《能不忆江南——明代吴门文人的书画世界及其雅玩》是深圳何香凝美术馆突然冒出来的惊喜，他们之前策划了几个不错的清代书画展，没想到会进而办这个明代吴门展，而且展品借自七家博物馆，当中多有极少展出的作品，机会非常难得，是我喜欢的吴门题材，也是一个很值得推荐的明代书画大展。由于作品有点多，这篇先只讲“吴门四家”。

仇英《九歌图册》，安徽博物院藏

白描，现存八开画，缺“河伯”和“礼魂”。对开皆有文徵明行书《九歌》。后又有清代陆时化、程绍隽跋。陆时化《吴越所见书画录》著录。陆时化称该册是王世贞旧藏，是其父从王世贞后人手中得来。但册中并无王世贞印跋。

从画来说，确是高手所为，人物线条流畅，轮廓多用柳叶描，用笔减省但栩栩如生。不过湘君、湘夫人这几个女性角色的开脸让我觉得不是很好，试以同为白描画的《捣衣图》对比，就没有如此册一般眉毛呈“八”字，这种似乎已经是清人的审美了，再对比《汉宫春晓图》《人物故事图册之贵妇晓妆》，也都是正常的眉毛，因此八字眉恐怕并不符合仇英时代的审美。而且《捣衣图》连头发线条都有细描，此册则仅以黑色晕染。

再看文徵明的字，结字是很像，但就是潦草，不美，写得很匆忙的样子，而且其中的“兮”字，如我上一篇所言，下半部分就是一个勾，文徵明无论楷书还是行书，大部分还是会先折再勾的。所以这套册页无论书画我都是存疑。

展览中仇英就只有这一套作品，相比其他吴门三家太少了，其实不妨把广州艺博院的《停琴听阮图》也借来。这次借到的安徽博物院藏品对我来说难得一见，本来今年南山博物馆是计划有个安徽博物院藏书画展的，现在看来是鸽了，何香凝美术馆展的这几件算是个弥补吧。

文徵明《行草七言诗》，苏州博物馆藏

其实应该叫《口号十首送阶湖先生归吴门》。款识：“嘉靖壬午四月六日为人作书，因砚有余墨，隔宿不可为用，顾书此纸，初不睱此工拙也，徵明。”这卷就非常好，可以跟上面的册页对比，虽然字的大小不同。可以看出节奏感把握得很好，因为是有剩墨才写的，相当于练笔，毫无负担，比行书写得更畅快。

文徵明《梦樟图卷》，广东省博物馆藏

这卷见过一次，这次只展了画心部分。书和画都不错，不过我怀疑这种相对粗省的文徵明画，可能多是钱榖等弟子代笔的。

文徵明《慕庵图卷》，广东省博物馆藏

这件是第一次见。感觉也类似，难以贸然定为真笔，文徵明同类精品，笔墨应该更精细。像画中草庵前那棵“剖面树”，更加像是董其昌之后的画法。

唐寅《江南春图卷》，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这件之前我视为伪作，这次有所改观。字当然还是不对，应为后添。画仔细看了细节，觉得够细致，无论树叶还是界画，都有花心思勾画，特别是人物，虽然很小，也线条流畅自然，山石皴法细看也有层次感，故改为看真。

唐寅《空山长啸图卷》，广东省博物馆藏

这件还是看伪，别的且不说，竹叶与人都不成比例了，石头皴法也不像。

沈周《雪窗高士图》，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看了这件，想套用某书上的一句话“有这么好的沈周都不展，广州艺博院你糊涂啊”。从山石皴法和点苔来看应该是真笔，细节也可圈可点，巨幅构图和雪景敷色都不是俗手能为。题字由于挂得太高看不仔细，但也看不出明显弊病。这里要再说一下何香凝美术馆，由于平时不是专门展览古书画的，灯光条件确实不能令人满意，所以照片中的反光和阴影也请大家谅解。

沈周《行书落花诗扇页》，浙江省博物馆藏

洒金笺。释文：今日都非昨日时，红消绿长不容私。初惊雨过佳人梦，满送春归老子诗。绕树空怜双蛱蝶，弄波忙杀小鱼儿。明年更有寻芳酒，何必临川梦所思。右咏落花。沈周。

唐寅《雨竹图扇页》，吉林省博物院藏

有唐寅自题及文徵明题诗，我是不太敢认。杨仁恺《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中称是早年笔。

文徵明《摹黄公望溪阁闲居图》，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这件“万壑争流”第一期也展了，按杨仁恺《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记录：“刘九庵：疑；傅熹年：旧仿本。”

文徵明《青绿山水扇页》，浙江省博物馆藏

款书：“芳草雨堤三月梦，故人千里一书无。仲房。徵明。”比较少见的草书款，名字又与款隔了一点距离。“仲房”的释文我表示存疑，不知作何解。我只知道文徵明有字“徵仲”。画略粗。

文徵明《月洲图扇页》，安徽博物院藏

这件要好些。左下角有藏印“药农七十后所？”，应该是近代本草学家赵燏黄的。

文徵明《老子像》，广东省博物馆藏

我现在得说，遇到文徵明的人物画要小心，看过我上一篇的朋友应该懂。这件我暂时找不到大的毛病，杨仁恺《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的评价是“嫌疲”。事实上挂名文徵明的老子像及小楷老子列传还有多件，例如藏旅顺博物馆的是个手卷，藏天津博物馆的是个册页，好玩的是那两件所绘老子像相似而且款署时间是同一天，所以必有一伪或者皆伪。但广东省博此轴的老子造型又与它们不一样，存疑待考。

唐寅《匡庐图》，安徽博物院藏

极精的作品，学北宗风格又有变化，巨嶂和分叉的溪流很像范宽，蟹爪树和巨卵石像郭熙，但笔墨皴染全是自家笔法，整幅气势恢宏又气氛萧瑟，款字亦佳，精妙。

沈周《椿萱图》，安徽博物院藏

沈周的细笔精品。古称父为“椿庭”母为“萱堂”，“椿萱”即指父母。沈周是出名的孝子，他的萱花题材作品存世还有多件。此作中柔弱的萱花与刚毅的椿树构成了绝妙的搭配，树叶都用双钩细描，树干具有立体感。上方有沈周自题诗及袁朔和、孙一元和诗。

文徵明《行草自书诗卷》，广州艺术博物院藏

这卷也没见展过，网上完全搜不到。偏草书更多，写到后面已经有点狂草了，但感觉不如上面那卷。文徵明同样内容的《重葺停云馆诗》拍场上亦有一卷，风格相近。

沈周《墨松图卷》，吉林省博物院藏

清宫旧藏，后面还有沈周自书诗，未展开。吉林省博物院官网写的是“沈周款”，但无详细介绍。从笔墨来说是沈周喜欢学的吴镇浓墨法，但看不到后面的字不好判断。无锡博物院亦有一卷同样题材的沈周墨松，但构图不同，笔墨更简淡一点。

以上就是这个展里的吴门四家作品，是不是阵容还挺鼎盛的？看完我甚至有点生气，广东省博物馆和广州艺术博物院那么多好东西，自己却不展。其实吴门四家还有两件是夹杂在其他作品中的，留待下次再说吧。

●《能不忆江南——明代吴门文人的书画世界及其雅玩》

展期：2024年8月28日至11月3日

地点：深圳何香凝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