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端午也是纪念屈原的节日。但是,中国历史上有这么多大诗人,为什么这一天不纪念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呢?而且,屈原的诗歌懂的人很少,也几乎没有选入中小学课本中。要知道,作家作品如果选入了中小学课本,或者被列为必读书,那么他的知名度就会大大提高。我们国家的语文教材和必读书目几乎没有什么古圣先贤的作品,比如,《道德经》、《韩非子》、《墨子》等,因此,在中国,孔子、孟子、老子、韩非子、屈原等圣贤的作品几乎没有多少人读,他们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曹文轩、杨红樱等。所以,屈原在中国,名气是越来越小,大家之所以能在端午的时候想到一下,完全因为传统的影响力。

中国古代的诗人很多。但是,称得上大诗人的屈指可数。按照叶嘉莹先生的标准,伟大诗人也就五位,他们分别是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其他诗人,或者才气没有这么高,或者感怀没有这么深,而更主要的是,其他诗人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没这五人深远。正所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而李杜的影响力还是没有屈原大。屈原,按照太史公的说法,那是:“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尽管教育部没有注重引导中小学读屈原,但是,屈原仍是中国人的良心。在我看来,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这些伟大的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在精神上跟屈原是相通的。他们因为多多少少有着屈原的影子,所以,才成为了伟大的诗人。(比如李白,后世评论他“庄骚兼具”,是说他的诗歌兼有庄子和屈原特征)

屈原的作品没有入选中小学教材,但是,他的人格和灵魂,或者说他的诗魂,在一些大诗人的身上重现。也就是说,屈原常常借尸还魂,借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等人还魂。如果把中国的诗歌比喻成长江之水,那么屈原就好比是唐古拉山脉主峰格拉丹东大冰峰溶化而形成的沱沱河。长江之水蜿蜒至海,汇聚了无数支流而渐渐澎湃,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沱沱河的影响。中国诗歌的发展,也摆脱不了屈原的影响。不了解屈原,也就不了解中国的诗魂。

另外,端午节之所以纪念屈原,并不只是因为屈原的影响力大,还在于屈原的人格和端午的习俗是相适宜的。没有哪一个诗人能像屈原这样适合端午节。

五月初五,被认为是恶月恶日,因为百虫生长,各种疾病也在这个季节滋生。为了抵御邪气,古人在端午插艾草、饮雄黄、赛龙舟、包粽子。插艾草,是为了驱逐蚊虫,守护安康;饮雄黄是为了增强体质,保护健康;赛龙舟,尽显阳刚,用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祛除邪祟;吃粽子,也是为了增强体质。另外,据说将粽子投入水中,还可以让鱼鳖果腹,这样,以便让它们不再破坏屈原的遗体。这种说法,也是想象,我们中国是诗歌的国度,纪念伟大的诗人,也是用这么富有诗意的方式。

总之,端午的一些习俗,都是为了祛邪养正。

而,屈原的个性恰恰如雄黄酒一样,是驱邪养正的。

屈原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而且,不受丝毫邪气影响。太史公评价他说: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这句话的意思:屈原这个人,志向是高洁的,所以,能和那些芳香的事物相称;行为是廉洁的,所以,死都不愿意和污秽之物相容;从污泥中诞生,却丝毫不受污染,就像蝉从蜕中解脱,浮游到尘埃之外,不受任何污染一样。

屈原自己也在诗歌中表明志向,他说: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吾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这里的屈原,衣服配饰的高雅脱俗只是他内心高尚品格的一种体现,尤其是“被明月而佩宝璐”,更加体现了他的高洁与坚贞。

他生活中在一个衰落的楚国,面对的是败坏的社会风气,但是,他说自己:“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故将愁苦而终穷。”他坚守正义,说:“余将董道而不豫兮,故将重昏而终身!”那意思是:“我将坚守正道而毫不犹豫,即便一生都面临重重昏暗也在所不惜。”这意思是毫不犹豫地与不正当的社会风气斗争到底,永远保持人格的纯净,虽九死其尤未悔。

屈原表白正气的诗歌还有很多很多,著名的语句还有:“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追而我独醒。”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人在渐渐变老啊,我担心自己美好的名声没有树立起来)

“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我效法古代圣贤却遇到重重阻碍,因为我所追求的和世俗所崇尚的不同。虽然我跟今天的人不一样,但是,我还是要坚持彭咸遗留下来的原则——宁死不屈。)

“宁溘死而流亡兮,吾不忍为此态也。”(就算是把我流放,或让我立刻去死,我也不忍心做出这种狗苟蝇营弄虚作假的姿态)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垢。伏清白而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降服我的心,压住我的志,让我忍受侮辱接受污垢——老子做不到!为清白而死,为正直而亡,这才是前代圣贤所崇尚的)

“民生各有所乐兮,吾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民众都有自己的乐趣,而我只将修持美好品德作为日常。就算把我肢解,我的心也不变!难道我的心是可以降服的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路,很远很远,很难很难。但是,我要上下求索)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这个国家还有了解我的人啊!我为什么还要眷念故国?既然你们都不肯跟我一起实现美好政治,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要像彭咸一样跳进水中去死!)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虽顑颔亦何伤?”(只要我心是真的美好,就算历经艰险我又何必感伤?)

这些诗句,让人在两千多年以后读到依然热血沸腾。屈原就是这样,他如美玉一般坚贞刚硬,不受环境的污染。这是真君子的气度,也是纯中国的风范。可惜,今天的中国风气也不好,贪污腐败、弄虚作假,到处都有。如果要祛除社会的邪气,培养起中国的正气,将新一代的国民培养成守原则,有正气,有志气的人,就需要有更多的人学习屈原,读懂屈原。中华民族要振作,非得要屈原的精神不可。可惜,中小学课本里面很少有屈原的名字和诗句。

有人说,屈原的诗歌,距离今天太久远,而且,《离骚》篇幅太长了,估计中小学生读不懂的。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我自己在做课外辅导时,就节选了屈原的诗篇,给学生讲解,让学生背诵,不少学生都听了我的话,将它背了下来,从而收获了人生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端午节说是纪念屈原,然而读屈原诗歌的人又有多少呢?既然我们的国民都不读屈原了,那屈原的高尚志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永远保持人格独立,不受世俗风气污染的人格精神就必然淡薄,这种正气淡薄了,必然让贪腐之风更加肆虐,这就会动摇国家的根本。根除贪腐,陪护国家正气元气,需要我们学习屈原那种死也不妥协,死也要守护正义的高贵品质。

当然,我们就算不学习屈原,屈原也不会真的在中国大地上消亡。屈原是湖北人,却死在湖南,他在汨罗江自沉以后,一个雄伟瑰丽的湖湘文化就此奠定了基础。后来,贾谊到长沙,凭吊屈原,杜甫、柳宗元到湖南,也都表达了对屈原的悼念,屈原的精神就长留在湖南。北宋周敦颐在《爱莲说》中写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写的是莲花,也是屈原。湖湘文化便开始发扬光大。范仲淹写《岳阳楼记》,说到古仁人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将湖湘文化推向新的高度。宋以后,湖湘人才辈出,尤其是近代以来,涌现一代又一代英雄人物,像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黄兴、蔡锷、***、彭德怀等人,他们壮怀激烈,傲骨铮铮,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算咬紧牙关向前进,毫不妥协,他们内心高洁,不与恶俗社会同流合污的坚贞,不都是受屈原的影响吗?我们不倡导学习屈原,社会风气自然会变坏,而变坏的到一定的程度,屈原还是会出现的。但是,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学习屈原,去培护人间正气呢?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不可收拾了再来收拾呢?

祛除邪气,培养正元,同光日月,长存浩气。这就是屈原的精神。每当民族有危难的时候,屈原那种毫不妥协的战斗精神,必然以新的面貌呈现到人世间来,替我们这个民族激浊扬清。端午这个要驱邪的日子,我们当然要纪念屈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