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的西头小广场有棵大槐树,据说已经生有400多年。前几年镇政府喊来砖工队,替它围了一圈漂亮精致的护坛。在奶奶家住时,便喜欢带着几个小伙伴,到槐树下打小人牌或者跳格子戏。也有许多老人在树下纳凉,下棋打牌。四月下旬,突然下起持续的暴雨来。到快月底的时候,雨终于停歇。雨洪退去,阳光初晴。人们又习惯的来到大槐树下,发现它边缘的树叶已经枯了。
整个树身上,树皮掀开着,许许多多的木蛀虫爬在木身上,风一吹,许多木屑哗哗地往下掉。 又过几日,大槐树除开树皮,树皮里的树木已经几乎没有了。它依然硬挺着,没有倒下去。园工往它身上又喷了一次药水,无奈的摇摇头。没有了老槐树的宽大的树荫,烈日暴晒下的小广场越来越冷清。有位颇有名声的白事先生去看过以后,神色凝重。他点了十二炷香,分四次插在四个方位,然后跪下来叩首膜拜。
白事先生对着旁人说,这株老槐树,守着镇子400多年,如今准备要去了,却无人问津,心有怨气。槐树槐树,没有了心木。槐无木,便是鬼了。若它真的化鬼,镇子便要遭殃了。我们应当尊重,敬一些香火。许多人觉得有道理。一开始只是一些老人点香膜拜,然后到一些年轻人经过时,也诚惶诚恐的躬着身子膜拜。发展到后面,连问姻缘求财运的人也来点香膜拜了。奶奶牵着我的手经过时,便会讨六柱香。然后和我一起跪在地上叩拜上香。镇政府新来的一把手叫汪亮,是个不到40岁的年轻人,仕途大好。在听说大槐树的事情后,觉得这种封建迷信传到外面去,会影响自己功绩。汪亮差人喊来几个民工,打算将大槐树刨掉。
动工的那一天,许许多多老人围着大槐树哭,有过激的还护在树前。在一队民警的威吓下,几个民工举起铁锹长铲,“哐哐铛铛”地挖起来。挖了一下,有个民工突然大叫,提着铁锹往后退。 人们围过去一看,挖下的土坑里,有一大群的蛇,吐着信子,紧紧地互相缠绕着。许多老人跪下来,不断地叩首。有民警点起一断枯树枝扔进去,蛇便四处游散开了。
那几个民工却无论如何再也不敢挖了,连摆着手工钱也不要就匆忙走了。汪亮在听到报告以后,狠狠地将手拍在办公桌上。 三天后,县园林局的作业车开进镇子。电动的巨锯横切进大槐树,没多久,没有了心木的大槐树轰然倒下,激起一阵泥地上的烟尘。烟尘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镇子上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声哭叫,那时我正躺在床上午睡,突如其来的哭叫声让我一下子从床上惊起来。
夜晚时,家家户户门前都烧了纸钱,点了香火,望着小广场的方向,叩首膜拜。镇长汪亮的家在政府宿舍的三楼,他的妻子推开门,喊他出来吃饭。汪亮摆了摆手,把头缩在被子里。这几天,汪亮都睡在床上,不吃饭,拼命地喝水。饮水器上的水喝完,便喝瓶装的,瓶装的喝完,便烧开水。汪亮等了许久,便起身直接拿起还滚烫的水壶,往嘴里灌去,顿时烫起一个个的水泡。他的妻子吓得马上打电话找医生,回过头发现汪亮跑到卫生间里不断的仰着头喝自来水。
医生来的时候,汪亮已经摊在地上奄奄一息。送到医院,会诊了几个专家也没检查出什么来。一天清晨,护士巡床时发现汪亮并不在床上,窗子是打开的。后来有人在医院后面的小树林发现了他,像一株树一样,定定地站着。全身湿透,眼睛泛白,已经早已死去。一条小蛇挂着血丝从他肚脐眼处钻出来,不断地吐着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