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子之前,古人说梦有两个基本模式:一是托梦,一是占梦。托梦具有解释的特点,是以梦境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进行说明。占梦则是预言性的,是对梦境预示的神秘未来进行事先的揭示。这两种说梦的方式虽然有针对过去和未来的不同,但都以梦境为真实,都深信梦境的内容是“实际”的,尤其是占梦,由于相信梦境预示着某个必定到来的未来事件,因此梦境甚至比当下的现实更加重要。

到了庄子,说梦增加了一个全新的形式,这就是以“梦”与“觉”相对,喻指精神上的迷惑和觉悟。梦是迷梦,是迷惑;觉是觉醒,是觉悟。这样,“梦”和“觉”在《庄子》里就成为一对重要的隐喻。传统的托梦和占梦所蕴含的梦境为真的梦感,就被庄子消解了。梦不再是“真实”的,甚至恰好相反,梦意味着人陷溺于迷惑,只有醒来(觉),人才能走出迷惑,觉悟到世相和人生的真谛。

《庄子》书中也有托梦,例如《人间世》的栎树梦和《至乐》篇的骷髅梦;也有占梦,例如《田子方》篇的文王梦,但是,由于梦的真实感被消解了,《庄子》的托梦和占梦也都改变了性质,在相当的程度上被形式化为寓言,成为表达思想的一种手段,而不再像传统的托梦和占梦那样,发挥着解释过去和预知未来的功能。

本文试图分析《庄子》的梦说,以显明庄子说梦的特点和对后世的影响。

 

一、占梦与托梦

我们指出,以梦为迷惑,以觉为醒悟,这是庄子说梦的特点,幷且是庄子开展出来的说梦的方式,是先前不曾有过的方式。为了表明这一点,清理《庄子》之前的梦说以资比较就是必要的了。根据笔者的考察,《五经》中,《诗经》和《左传》多有说梦的内容,而《诗经》和《左传》的说梦,不出托梦和占梦这两种方式。例如《诗经》有“召彼故老,讯之占梦”“乃占我梦”等诗句,不仅直接说出了“占梦”的字眼,而且这些诗句的上下文,吟唱的就是梦的内容,描叙的就是某次占梦的活动。由于文体的缘故,《左传》中有关梦的内容更具有故事性,下面我们就引述和分析其中的两个故事,作为托梦和占梦的典型事例。

托梦的典型是结草梦。这个梦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晋国的魏颗在与秦人作战时,抓获了秦国名将杜回,因为有一个老人结草绊倒了杜回的马。晚上,结草老人托梦魏颗,称自己是报答他。原来,当年魏颗的父亲病时曾经嘱咐魏颗,他死之后嫁掉他的妾妇,到病重时,又说让她们陪葬。父亲死后,魏颗没有让妾妇陪葬,而是把她们嫁出去了。他的理由是,嫁走妾妇是他父亲在清醒状态下的决定,而病重神昏,所以他“从其治”,执行了嫁掉妾妇的吩咐。结草老人的女儿就是被嫁妾妇之一,所以老人结草助战,报答魏颗。这个梦只是对先前发生的事情(结草)进行解释,本身是清楚的,幷不隐含预示未来的神秘意味,完全用不着“占”,所以这个故事没有后续的占梦情节。这是《左传》中的一个比较纯粹的托梦:以梦境来解释先前的事件。

《左传》中的占梦我们选择成公十年的“晋侯梦大厉”来分析。这是一个复杂的梦,由三个不同的梦境组成,我们先看一看这个复杂的故事:

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

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

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䧟而卒。

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

这个故事由三个梦组成。先是晋侯梦见厉鬼找他算账,求问桑田巫,桑田巫的解释是,这预示着晋侯的死亡,晋侯已经没有机会吃到新年的粮食了。随后,晋侯在梦中获知他的疾病潜藏到了膏肓之间,已经不能医治,秦国的良医来到之后,说出的病状与晋侯之梦完全吻合。六月新麦下场,晋侯用新麦为食,桑田巫预言过晋侯吃不到新粮,而新麦已经摆在晋侯面前了,这似乎意味着桑田巫占梦的失败,于是晋侯给桑田巫看了新粮之后,把他杀死了。但是,晋侯在品尝新粮之前去了一趟厕所,结果掉进茅厕死了。结果终于如桑田巫占梦所预示的,晋侯没有吃上新粮。

晋侯之死的原因在这里有点含糊,因为这个故事说到了厉鬼的追索,晋侯的生病,还有掉进茅厕,那么,晋侯最终丧命茅厕,是厉鬼追索的结果?还是因为病重而失足坠落?或者仅仅是一个意外?这里并没有交代清楚。但是有一点是没有疑问的,这就是桑田巫占出晋侯之梦意味着他的速死,他吃不到新粮了,这个结果是完全实现了的。新粮已经摆在晋侯的面前,但是他吃不上,他在饭前的如厕中掉进茅厕死了,因为他的死亡已经在梦境中被预示过,幷且已经被桑田巫“占”出来了。

小臣的陪葬也是在梦中预示了的,小臣梦见背负晋侯上天,他说出了这个梦,果然,晋侯掉进茅厕,他把晋侯背负出来,最终殉了葬。梦境暗示的小臣之死,最终也实现了。

这就是占梦的基本特征:梦境被认为大有意味,这个意味是神示,占梦就是把神意揭示出来,最后,梦境的内容成为后来的真实,神意完全实现。

从《诗经》和《左传》所载之梦来看,当时对梦的理解完全是在“托梦”和“占梦”的样态下,尤其以占梦的内容为多。所以《左传》记载的梦,通常都是这种样式:梦境;占梦对梦境意义的揭示;梦境的蕴含最终成为事实。在这里我们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一一复述《左传》记载的所有梦和占梦的结果,上面所举两例可以作为托梦和占梦的典型,因为在这两种形态之外,幷没有其他形态的说梦方式。

五经之外的诸子对于说梦显然没有太大兴趣,《老子》没有“梦”字,《孟子》也没有“梦”字,《论语》里只有一条材料言及梦,那是孔子对自己长久梦不到周公的感慨:“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论语•述而》)就这条材料而言,梦在崇尚理性的孔子那里已经没有什么迷信的色彩。但是,孔子希望梦见周公,是希望在梦中领会周公的精神,这种向往使孔子的梦仍然处于领受神示的样态之下,也就是处于占梦的样态之下。

《墨子》里“梦”字出现了五次,真正与梦境有关的只有一处,说的是武王梦见三神鼓励他进攻商纣,他遵从神示,取得了胜利。这个故事里没有占梦的情节,因为神示是明确的,幷没有以隐晦的方式来表达,但是武王的胜利是在他的梦中预示了的,所以《墨子》里唯一的这个梦,也没有走出占梦的模式。

虽然在《庄子》之前,说梦没有走出占梦的模式,但是,占梦的迷信色彩在降低,以占梦的方式理性地利用梦境的事例逐渐出现,利用的意图日益明显,这一点从《晏子春秋》和《战国策》的梦说中可以清楚看到。

《晏子春秋》记载了三个梦,都是齐景公的梦。《晏子春秋》对这三个梦记录都伴随着占梦或释梦的活动,同时透露出晏子利用占梦来影响齐景公的明显痕迹。

第一个梦与齐景公伐宋有关。齐景公伐宋路过泰山,“梦见二丈夫立而怒,其怒甚盛”,景公被吓醒了。找来占梦者解梦,占梦者的解释是,景公路过泰山,却没有祭祀山神,泰山之神发怒了,只要景公祭祀山神,就可以平息梦中二丈夫的怒气。但是晏子却说,在景公梦中发怒的不是泰山山神,而是宋国的先祖商汤和伊尹,他们发怒是因为齐景公对宋国开战,如果要平息他们的怒气,就必须停止对宋的战争。宋景公接受了晏子的解释,停止了伐宋的战争。

第二个梦是,景公在梧丘打猎,梦见五个男子朝着他的行帐称说自己无罪。景公询问晏子,才知道他的祖父灵公当年杀了五个无意中妨碍打猎的人,砍下他们的头,这些头就埋在他营账的附近。景公命令重新安葬五个头骨。百姓因此称颂景公善待死者,幷相信他对待百姓一定更有爱惜之心。这个故事的结尾说:“君子之为善易矣。”  落脚到了道德劝勉的立场上。但是,就这个梦的特质而言,这是一个托梦形态的梦,五个冤死的人托梦景公辩解自己的冤屈,而景公接受了他们的申诉,给了他们一个安顿。

第三个梦是,景公患病,卧床十多天,“夜梦与二日斗,不胜”,询问晏子,晏子让他唤占梦者来解梦,同时,晏子教给占梦者一套解释,说景公患病,病属于阴,二日属阳,一阴不胜二阳,说明景公的病将要被二阳克制,因此这个梦的意思是景公的病就要好了。过了三天,景公的病果然好了。  晏子借占梦者之嘴说出的解释具有精神暗示的意义,但是,如果没有对梦境的迷信,暗示也是不起作用的,因此景公必定处于占梦的意识之下。

《晏子春秋》里的这三个梦皆不出占梦和托梦的形态,但是已经透露出对梦的理性利用,晏子借用景公之梦,或劝止对宋的战争,或劝他怀柔百姓,或鼓励他战胜疾病,总之,晏子借助梦境对景公的行为进行引导。但是,晏子的做法幷没有离开占梦的形态,还是以占梦的方式在对梦进行利用。

理性地利用梦,这个意味在《战国策》里更加明显了。《战国策》里梦字多见,但多用于地名“云梦”,只有卷二十记载了一个梦:

卫灵公近雍疽、弥子瑕,二人者专君之势以蔽左右。复涂侦谓君曰:“昔日臣梦见君。”君曰:“子何梦?”曰:“梦见灶君。”君忿然作色曰:“吾闻梦见人君者,梦见日。今子曰梦见灶君而言君也,有说则可,无说则死。”对曰:“日并烛天下者也,一物不能蔽也。若灶则不然,前之人炀,则后之人无从见也。今臣疑人之有炀于君者也,是以梦见灶君。”君曰:“善。”于是因废雍疽、弥子瑕而立司空狗。

这个梦与其说是一个梦,不如说是一种劝谏的方法。复涂侦想劝卫灵公脱离宠臣的障蔽,故意说自己梦见的灶君是灵公,而通常是以太阳来比喻君王的,他用这种激将的方式引起话题,达到了自己的劝谏目的。

至此,我们对《庄子》之前的先秦典籍有关“梦”的记载进行了简单的清理,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虽然占梦的迷信程度在渐渐降低,对于梦的理性利用在渐渐加强,但总的来说,《庄子》之前的说梦基本不出占梦和托梦的形态,还不存在占梦和托梦之外的其他说梦方式。

二、梦迷与觉悟

到了《庄子》,一种新的说梦方式出现了,这就是以“梦”与“觉”对应,以梦为梦迷,以觉为醒悟,喻指精神的迷惑和觉悟。这种说梦的方式完全超出了传统梦说的托梦占梦模式,是一种全新的说梦方式。这种方式在《庄子》“梦”字最早出现的时候,就展现出来了。就《庄子》文本的传世规模而言,《庄子》的第二篇《齐物论》是庄子最早说梦的地方,而《庄子》以梦觉喻指迷悟的说梦方式,就见于《齐物论》。

《齐物论》有两处说到梦,第一处是大圣梦,另一处是篇末的蝴蝶梦。严格说来,大圣梦并不是一个梦,它不是一个梦境的记录,甚至也不是借用梦境来表达思想,大圣梦幷没有梦境的内容,而是一段以梦觉喻指迷悟的文字,因为其中有“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的文句,出于方便这里称之为大圣梦。

我们先看这段文字: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这段话出自《齐物论》中长悟子与瞿鹊子的对话,是长悟子对瞿鹊子说的一段话,其中的“予”,是指长悟子,“女”指瞿鹊子,而“丘”,则是指孔子。这段对话的缘起,是瞿鹊子向长悟子求证他与孔子的分歧,瞿鹊子认为“圣人不从事于务,……而游乎尘垢之外”,这是圣人的高妙,但孔子却以为这是不着边际的“孟浪之言”,瞿鹊子想让长悟子判定他与孔子孰是孰非。但是长悟子的回答,却指向了生命的虚幻。长悟子说:“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以梦境与觉醒的不同感受作为对比,指点梦境的虚幻。因为只有醒来,梦境的不真才能被认识到,如果还在梦中,则无此觉悟,而会以梦境为真,所以长悟子说,瞿鹊子和孔子各自坚守自以为是的人生立场,就是还在梦中。他们以为自己的人生价值是真确的,如同梦者以为梦境是真实的,都处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的状态。而他本人说瞿鹊子和孔子在做梦,其实也是说梦话,属于“梦之中又占其梦焉”的性质。

这里出现了“占其梦”的话,但是这里的占梦,显然不是先前的占梦活动,因为这里并没有梦,梦在这里是一个隐喻,所以这里的“占其梦”,也是一个隐喻,隐喻长悟子对瞿鹊子和孔子各自人生立场的评价,因为长悟子说瞿鹊子和孔子各自坚守自以为是的人生立场是做梦,所以他把自己对于他们的评论称之为“占梦”。

长悟子说,觉醒之后才能够知道梦境的不实,所以他指出“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以大梦喻指对现实人生和人生价值的坚持,以大觉喻指对人生虚幻的觉悟。长悟子是从经验的梦饮酒和梦哭泣说起的,等他说到大梦大觉,梦觉已不再是经验的含义,而成为隐喻,喻指对于人生的迷惑和觉悟。大圣梦用梦境表达生命的虚幻感,以觉醒表达对生命虚幻的觉悟和洞察,因此,生理的梦觉所喻指的精神迷悟,实际上也是一种人生态度。这种人生态度对于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这一点下文将论及。

大圣梦之后不远的蝴蝶梦,继续了梦迷与觉悟的话题。蝴蝶梦是《庄子》中最有名的一个梦,也是一个美丽而寓意深刻的梦: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当庄周梦为蝴蝶时,他以为自己就是一只蝴蝶,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叫做庄周的人在做梦。等他迷蒙醒来,那一刻,他迷惑了,他不知道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而此刻庄周醒来了,不复是蝴蝶,还是蝴蝶正梦见那个叫做庄周的人迷睡在床榻。庄子说,可以断言庄周和蝴蝶是不同的存在,但是要断定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明确何者为真,却很困难。

联系大圣梦来看蝴蝶梦,可以说蝴蝶梦是对大圣梦的诗意注释和悲观置疑,当庄周梦为蝴蝶并享受着蝴蝶翩跹飞舞的自在时,他正处于大圣梦所谓“方其梦也,不知其梦”的状态,但是,大圣梦似乎比较乐观,还相信能够有大觉来觉悟到大梦的迷惑,而蝴蝶梦则在庄周醒来的时候让他再一次陷入迷惑:不知道卧榻上醒来的庄周是否是蝴蝶的梦境。美丽的蝴蝶梦指点了走不出梦境的困难,寓意极其丰富,就《庄子》以梦觉喻指人生迷悟而言,它指出了最终觉悟的困难:如果人生如梦的话,又有谁能够走出人生,走出梦境呢?

人的生活和意义是出自人自身的构建,人用思想观念和实践活动把自己变成了“自己”,有谁能够不是自己呢?虽然不同的人所构建的人生意义会有这样和那样的区别,但作为人之构建则是完全一样的。所以长悟子会说瞿鹊子与孔子同在梦中,而他本人的评论不过是占梦,也就是梦中说梦。虽然长悟子期待“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有“大觉”来觉悟“大梦”,但是蝴蝶梦却指点了“大觉”的困难。

《齐物论》是《庄子》最重要的篇章,《齐物论》的大圣梦和蝴蝶梦,也是《庄子》说梦的关键,它们开启了《庄子》以梦觉喻指迷悟的说梦方式。这种方式重复见于其他篇章,成为《庄子》说梦的一个基本方式。例如《大宗师》有一段颜回和孔子的对话,也是以梦觉对举,在迷梦和觉悟的意义上使用梦觉的。这段对话说,颜回不理解鲁人为什么评价孟孙才“善处丧”,因为孟孙才在自己母亲的丧礼期间,“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这如何称得上是“善处丧”呢?颜回感到很不理解。孔子解释说,孟孙才所知道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关于丧礼的具体规定,他对于生死已经有了透彻的觉悟,因为他“特觉”,所以能够“人哭亦哭”,呼应人们的情绪而不是溺陷在盲目的悲哀中,所以得到了鲁人“善处丧”的评价。在向颜回解释之后,孔子说:

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

孔子认为孟孙才参透了生死,超越了丧礼的具体规范,是“特觉”之人,而他与颜回则因为坚持礼乐秩序的规范并在意丧礼的细节,因此成为“其梦未始觉者”。这里说的虽然只是丧礼,但是也可以视为对整个礼义制度的一般态度。按照孔子的说法,执着于礼制规范的,是梦迷者,真正懂得这些规范的精神实质并超越了具体细节的,是觉悟者。我们知道,《庄子》中的孔子形象是多重的,有时候是庄子批评的对象,有时候是庄子的代言人。这段对话中的孔子,基本上是庄子的代言人。作为庄子代言人的孔子并没有止步于此,他一如庄子的一贯风格,以疑问把思考引向深入,说“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对自己的言说本身究竟是觉悟还是梦迷,进一步提出了置疑。这种置疑的意味,与大圣梦的“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相通的,与蝴蝶梦的“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也是相通的,它指向“大觉”,却又对最终的觉悟充满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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