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是一场武斗,突然有人大喊:“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动手!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个人拦在王庆身前,王庆看时,却是姨表兄范全

这范全在房州两院做押牢节级。今春三月,到东京公干,在王庆家住过几日。

当下王庆叫道:“哥哥别来无恙!”

段家兄弟认得范全,便住了手。

范全连忙向那女子拱手道:“三娘拜揖。”

那女子也道了万福,便问:“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

范全道:“是在下表弟。”

那女子道:“你表弟好拳脚!”

王庆对范全道:“他们自己输了钱,反倒不认账。”

范全笑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如何来闹他?”

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瞅着看妹子。那女子说道:“看范院长面子,不必和他争闹了。把那银子拿来!”

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奢遮便道:“是我输了,”便取出那五百两银子一并递与妹子三娘。

那三娘把与范全道:“李大郎赢的银子在此,拿将去吧!”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分开众人去了。

范全扯了王庆,一同回到自己家中。

这一路上,范全埋怨王庆道:“你初到此处,全然不知,那段二段五是方圆五百里中最刁泼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泼辣,人起他个绰号儿,唤他做‘大虫窝’。”

王庆道:“这女人怎么取有这个‘绰号’?”

范全看看周围道:“回家再与您说。”

及到范全家中,范全给王庆倒上一杯茶水,便与他详细说了这段家的事情。原来这段家是房州大户,段太公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段忠、段孝、段仁、段义,段信,这女孩是最小的一个,叫做段铁英,及长大成人后人都称做老三娘。老大段忠前几年生病死了,老三段仁、老四段义生性懦弱,唯有这老二段孝、老五段信生来忤逆,给段家惹下不少事端,后来混迹于赌场,靠欺蒙拐骗、强取豪夺,成就了一番家业。其实他们兄妹之中,唯有这个段三娘最是厉害。连段老二、段老五都怕她三分,事事都让着她。这段三娘生来全不似女孩,性情比男孩还要暴戾,而且生来力大无穷,经常把几个哥哥打得抱头鼠窜。她后来得异人传授武艺,更是如虎添翼,寻常十几个汉子近不了身。

这段三娘虽然生得丑陋,却是生性浪荡,最喜欢调戏男子,看到模样周正的良家子弟,便诱骗到自己家中,玩弄之后,当即杀死,然后在后院挖个坑埋了。几年时间不知有多少青壮男子被他诱害了。她十五岁时,便嫁了个老公;那老公生得高大周正,生性却是懦弱,与这段三娘夫妻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自那之后,这段三娘便有了个“大虫窝”的绰号,意思是她家里是老虎窝,如果进了她的家,绝没有活着出来的。正因她的这个绰号,没有男人再敢娶她,因此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了仍然孤身一人。

她自恃膂力过人,和段二,段五专一在外寻衅厮闹,赚那恶心钱。邻近村坊,没有一处不怕他的。

范全把段家的历史一讲,王庆道:“段家如此作恶,官府难道不管?”

范全道:“这段家现在财大气粗,早把官府买通了,如今官府里有不少人都是他们的眼线。他们开的赌场,专为勾引人来赌博。那一张桌子上全是圈套,只要你进去,非要输个倾家荡产,这段家兄弟哪里见过别人赢他们这么多银子?表弟,你别处不去非到那里惹是招非!你现在脸上有刺配印记,而且今日在定州各处已经发布了缉拿通告,画影图形捉拿你,倘或露出马脚来,这场祸害,却是不小!所以我见了你就没敢呼你姓名,只叫你李大郎。”

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范全起身对王庆道:“今天这段家兄弟全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如此不作计较,还要把那么多银子都让与了你,我想段家兄弟绝不会就此甘休。”

王庆问道:“表兄与段家兄弟如何如此熟络?”

“正因为我是两院节级,因此他们有时要相求与我,让我帮他们在官府里打点,原先还托我办过几次事,这段家兄弟虽然凶恶,还是蛮讲义气,只要你有恩与他们,他们还是会知恩图报。”

范全又问王庆如何到得此处,为何犯了官司。王庆便把自己刺配陕州,刺杀张管营的经地述说了一番,那勾引娇秀触怒童贯一事却没有说,只说自己打抱不平打伤了人,才被刺配陕州。

范全道:“你记着,你从今天起,就叫李德李大郎,另外,你脸上这两行金印得想法去掉。这定山堡远离都城,很少有官兵前来,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田地,还雇了几个庄客在那里耕种,你就在躲避几日,等风声一过,再作算计。”

王庆道:“我脸上这金印可能去掉?”

范全道:“本人对于医道也略通一二,幸得昔年到建康,闻得“神医”安道全的名,用厚币交结他,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至今尚记得,却试他一试。”

说罢,范全取出了一包药末,用水化了,涂在王庆脸上的金印外,过了一日,起了红疤,范全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二月有余,那金印居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处淡淡的疤痕。这一日,范全说要去州里去当直几日,便离家而去。

第二天,王庆刚起床梳洗完毕,只见庄客报道:“段太公来看大郎。”

王庆感觉意外,心里道:也许段太公是来看表兄的。因此便得到外面迎接,却见一皱面银须老叟站在门外。

王庆道:“范节级公干去了,不在家中。”

那老叟笑道:“你可是李大郎?”

“正是。”

“我就是来找你的。”

王庆忙将其请入客厅,叙礼罢,分宾主坐定。段太公将王庆从头上直看至脚下,口里说道:“果是魁伟!”

便问王庆哪里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长是足下甚么亲戚?曾娶妻也否?

王庆听他问的跷蹊,便捏一派假话,支吾说道:“在下西京人氏,父母双亡,妻子也死了,与范节级是表兄弟。因旧年范节级有公干到西京,见在下独自一身,没人照顾,特接在下到此。在下颇知些拳棒,待后觑个方便,就在本州讨个出身。”

段太公听罢大喜,便问了王庆的年庚八字,辞别去了。

又过几日,王庆正在疑虑,又有一个人推扉进来,问道:“范院长可在么?这位就是李大郎么?”

王庆看眼前此人,分明是个道士装扮,王庆便道:“范院长公差在外,还没有回来。”

正说到这里,突然门外有人叫道:“可是李先生吗?”

道士与王庆一同看时,却是那范全回来了。

范全把道士请入内厅,三人坐定;范全道:“李先生为何到此?”

王庆听了这句,猛的想起来:“他是卖卦的李助。”

那李助看着王庆也想起来了:“他是东京人,姓王,曾与我问卜。”

李助对范全道:“院长,小子一向不曾来亲近得。敢问有个令亲李大郎么?”

范全指王庆道:“这个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庆接过口来道:“在下本姓是李:那个王,是外公姓。”

李助拍手笑道:“小子好记性。我说是姓王,曾在东京开封府前相会来。”

王庆见他说出备细,低头不语。

李助对王庆道:“自从别后,回到荆南,遇异人,授以剑术,后来在江湖上混了个‘金剑先生’的绰号。近日在房州,闻此处庙会热闹,特到此赶庙会。正碰上段氏兄弟,知小子有剑术,要小子教导他击刺,所以留小子在家。适才段太公回来,把李大郎的年庚八字与小子推算,我看后也是一惊,我这与人推算,第一次见如此好的八字,日后贵不可言。并推算日下红鸾照临,应有喜庆之事。那段太公大喜,欲招赘大郎为婿。小子乘着吉日,特到此为月老。那三娘的八字,十分旺夫。铜盆铁帚,是一对好夫妻。这门亲事如果说成了我可要吃杯喜酒!”范全听了这一席话,沈吟了一回,心下寻思道:“那段氏刁顽,如果不允这头亲事,日后为害不浅。只得将计就计罢!”

便对李助道:“原来如此!承段太公,三娘美意。只是这个兄弟愚钝,怎好做娇客?”

李助笑道:“院长不必太谦了。那边三娘,不住口的称赞大郎哩!”

范全道:“如此极妙的了!在下便可替他主婚。”

身边取出五两重的一锭银,送与李助道:“村庄没甚东西相待,这些薄意,买个茶果,事成另当重谢。”

李助道:“这怎么使得!”

范全道:“惶恐,惶恐!只有一句话:先生不必说他有两姓,凡事都望周全。”

李助是个算命先生,得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辞了范全。

待得李助走了,王庆埋怨范全替自己作主,范全道:“这段家势力极大,如果咱们不从他,你杀人真货之事,必定犯了,另外,段家有钱有势,完全可以依仗他们日后成事,大大夫当思虑长远,将来你事业成就,何愁三妻四妾、金屋藏娇呢?”

王庆点了点头,便也答应下来。

话说那李助来到段家庄回复,那里管甚么一姓两姓,好人歹人,一味撮合山,骗酒食,赚铜钱。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王庆,平日一家都怕他的,虽是段太公,也不敢拗他,何况段太公见过王庆后也是十分的满意,所以这件事一说就成。

李助回来把段家的意思向范全说了,女家望早日成亲。范全恐怕这婚事办得太过张扬会暴露了王庆的底细,便说婚事简办,这样两家一概都省。

王庆与段三娘的婚事便定在了当月二十二日,这一日眨眼功夫就到了,段家宰羊杀猪,网鱼捕蛙,办得大碗酒,大盘肉,只把就近的男亲女戚请来吃喜酒,其笙箫鼓吹之礼俗省却了不少。

范全替王庆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庄上。范全因官府有事,先辞别去了。王庆与段三娘交拜合卺等项,也是草草完事。

段太公摆酒在草堂上,同二十余个亲戚及自家儿子,新女婿,与媒人李助,在草堂吃了一日酒,至暮方散。众亲戚路近的,都辞谢去了;路远的姑丈方翰夫妇,表弟丘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就在家里住下。三个男人在外边东厢歇息;那三个女眷却搬些酒食与王庆,段三娘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回酒,方才收拾歇息。直到午夜,这王庆与段三娘才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