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里人都知道,王冰雨头上戴了一顶青翠欲滴的绿帽子,只有王冰雨自己不知道。

他头脑简单四肢粗壮,除了闷头种地,农闲时便只会打些出力气的零工贴补家用。老婆嫌他挣得少,赶他到村头的鱼塘守夜。村头的鱼塘里撒了鱼苗,隔三差五的总有人想来捞些便宜,于是免不了雇人来守夜。这个活计不算累,只是一晚上要起来好几趟巡查,说起来也不轻松,工钱更说不上高,也只有王冰雨这样的死脑筋才愿意干这个活。

当然,他愿意去守鱼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老婆的主意。

要是村里人也出一个“听老婆话”的排行榜,王冰雨绝对名列前茅。

兄弟二人分家,王冰雨老婆一个不乐意,王冰雨拿把菜刀往堂屋茶几上一拍,吓得弟媳妇一家大惊失色,当场就同意了他们两口子所有的要求;老两口给两家带孩子,因为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王冰雨老婆觉得老人偏心孙子,让自己家的闺女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和王冰雨说了什么,只是王冰雨听了之后二话不说,拎块儿砖头去到老两口的院子,抬手就砸了老两口的锅碗瓢盆。

闹过这么两回,老两口再不敢给小儿子家带孩子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得大儿子两口不高兴。小儿子两口更是连村里也不敢住了,找了个机会一家人搬去了十几里外的镇上。

所以,在他老婆提出要他夜里去看鱼塘时,王冰雨也二话不说地卷了铺盖去了村头。

至于他老婆为什么要他去看鱼塘,自然是为了给其他男人腾出位置。

村里没人不知道这件事,除了王冰雨自己,每天依旧傻乐呵呵地吃了晚饭,就骑着破电车去了鱼塘。

2

和王冰雨老婆睡到一起的男人,便是村口承包鱼塘的田柳。田柳这几年靠着承包鱼塘,也算攒下些家底,每天收拾得人模人样地人前一站,确实比五大三粗、灰头土脸的王冰雨像回事。

男人有钱就开始想着法祸祸,田柳也不例外,他老婆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自然也管不住他。

只是田柳环顾了村里一圈,年轻漂亮、会打扮又放得开的女人却没几个,所以当王冰雨的老婆找上他推销保险时,田柳眼前顿时一亮。

眼前的女人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又带着少妇饱满丰润的诱惑,常年四处卖保险,为人知情识趣,会打扮会说话,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于是二人天雷勾地火,很快便搞到了一起。

至于碍事的王冰雨,理所当然地被老婆赶去守了鱼塘。

王冰雨因着老婆的关系,和村里人的关系都说不上好,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向他提起这件事,谁没事儿去多这个嘴啊。

不过还别说,后来真有人看不过去,借着和王冰雨喝酒的机会,委婉地找他暗示了那么一下。

谁想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暗示,竟惹出一场偌大的风波出来。

3

这天王冰雨去了一场婚宴,席间和同村的老韩坐在了相邻的位置。老韩是村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之前出去打工也带过王冰雨,两人关系也算说得过去,席间也就跟着喝了几杯。

半瓶酒下肚,老韩话多了起来,见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压低了嗓音,明里暗里提点了王冰雨几句。

王冰雨一听这还了得,当下丢下老韩,一路骑了破电车回了家,他老婆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借着阳光对着小镜子画眼线。

见王冰雨回来,他老婆连个眼神也懒得递一下,只随口问了句:“去哪儿喝成这个死样了?”

王冰雨看见花枝招展的老婆,顿时没了之前的气势,纠结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你和田柳,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婆变了脸色,站起身朝他看过来:“你听谁乱嚼的舌根?”

王冰雨见老婆突然发飙,整个人像突然矮下去半截,语气也变得有些磕磕巴巴:“我听老韩说的,你和田柳?”

又要再问,就见他老婆抄起手里的小镜子,迎面朝他砸了过来:“一个大老爷们,一天天的挣的钱还没有我一个娘们多,还有脸来问我是非,王冰雨你还要不要脸?”

“自己没能耐找不到活,老娘舔着脸去给你找的活,人家田柳不嫌弃你,看我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活。你倒好,转脸就搬弄起自己老婆的是非了,你还是个爷们吗?”

王冰雨一个大老爷们,被老婆骂的一张大脸憋得黑红,却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4

王冰雨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老婆表示,不能受这等冤枉气,要王冰雨一定找了老韩过来,“当面对质还她清白”。

王冰雨心里对老韩也窝了一肚子的火,听了老婆这么说,当下拿了家里的菜刀,就气呼呼地去了老韩家。

老韩也是刚到家不久,将将躺下想要缓一缓酒劲儿,就被王冰雨叫了起来。问清楚之后,老韩当时就被王冰雨的这一番操作惊呆了,气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蠢的人啊。

“我老婆要你过去当面对质,你要是不去,心里就是有鬼,以后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大哥!”

老韩“呸”地朝他啐了一口:“老子才不去和你丢这个人!反正这绿帽子不是老子在戴,你特么爱摘不摘!”

四周的街坊邻居听着动静,都慢慢不动声色地聚了过来,听老韩这么说,都忍不住低头捂着嘴笑。

王冰雨抬头看了边上的邻居,不知不觉间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你心里还真有鬼,我老婆和我说我还不信,看来我真是信错你了。”

老韩气得双手直哆嗦:“老子心里有什么鬼?你给老子说清楚了。”

5

王冰雨握紧了手里的菜刀:“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老婆说,你想占她便宜,她没搭理你,你就开始造她的谣言。亏我以前还拿你当大哥,没想到你是这么险恶的小人,我今天就和你拼了!”

说着,举起手里的菜刀,就往老韩身上招呼过去。

老韩也是气得两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响,浑身直哆嗦,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当下也抄起了旁边的铁锨,朝王冰雨脑袋上砸过去。

周围的街坊邻居眼见情势不对,连忙拉架的拉架,报警的报警。

便是这样,红了眼的两个人也都挂了彩进了卫生院,王冰雨好在年轻,只是脑袋上挨了几下,破了皮缝了几针。老韩就没这么幸运了,脸上胳膊上被王冰雨砍了好几刀,好在没有伤着要害部位,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老韩还隐隐约约听见王冰雨老婆的声音:“怎么样,被我说着了吧?他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不敢来找我对质?说了你还不听,你个死脑筋,自己老婆的话不听,跑去听那些什么玩意儿的话,活该你受这份罪。”

气得老韩当下就要起身,去找这两口说个明白清楚,却被老伴儿死死地按住了:“你没事儿你去招惹他干啥?还没吃够苦头吗?他们两口子的事,你掺和得还不够多吗?”

老韩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就要砸:“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儿吗?你刚才没听见她在骂谁啊?”

老伴儿夺过他手里的水杯:“听见了又能怎样?那个二百五,眼里分不清个二五八的。招惹上他,你还能有个好吗?再说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咱们孩子想想,以后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要是对你孙男弟女起个坏心思,你说你能防得住?就当花钱长个心眼吧。”

老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无力地倒回床上。

6

自这件事之后,见王冰雨照常去田柳的鱼塘守夜,村里人的下巴都惊掉不少。

他老婆和田柳经此一闹,也越发地肆无忌惮。

眼见着王冰雨和田柳也日益亲密,村里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不过王冰雨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有时候一天不说话也没什么。

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村里人的态度。明明一群人在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见他走近,人群便迅速地沉默下来,像是小时候撒欢热闹的学生,遇上了沉着脸的班主任一样。

王冰雨就算再假装若无其事,也不能做到真的不在意,这种事一回两回没什么,次数多了他心里也慢慢有了疙瘩。村里除了田柳见他还是和颜悦色,其他的人见了他,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躲得恨不得要多远有多远。

王冰雨心里憋闷,窝在家里喝闷酒,又被老婆指着鼻尖骂:“你个窝囊的东西,除了窝在家里横,还会干啥?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去欺负他们啊?天天窝在家里,人家在你头上拉屎,你也得忍着!”

王冰雨听得心里烦躁,却又隐隐觉得老婆说得没毛病,于是揣进怀里一把过年用的剔骨尖刀,出了院门。

7

王冰雨双手抄在兜里,沿着村里的小路慢慢晃悠,一路上没遇见几个身影。

转过一个路口,他看见不远处一大群人,正围着一堆点着的柴火说笑。

王冰雨看见老韩两只胳膊比划着什么,过了几秒钟,人群中“轰”地爆出一阵笑声,震得栖在枝头的麻雀都扑棱扑棱地飞走。

见王冰雨过来,众人都默契地收了笑声,各自低头和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王冰雨走进老韩,拍拍老韩的肩膀:“你刚刚再说什么?”

老韩转身,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我说什么,管你什么事?”

王冰雨揪住老韩的衣领:“你是不是在造我老婆的谣?”

老韩伸手去拍他的手:“有病吧你。”

“你”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胸口一热,低头一看,随着王冰雨往外拔刀子的动作,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老韩不敢置信地抬眼去看王冰雨,见王冰雨拔出刀子之后,又重新捅了进去:“叫你多嘴多舌,看你还敢不敢造谣?”

说话间又连捅了几下,才松开抓着老韩的手,受了伤的男人慢慢倒回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王冰雨转身去看吓呆了人群,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后谁再敢说三道四,就是这个下场。”

8

王冰雨进去之后,家里人一次也没去看过。

听说他老婆很是潇洒,把两个女儿随手丢给了老两口,自己卷了家里所有的存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村里消失了,谁也说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就连田柳被人问起,也说不上来她的去处,只悠哉悠哉地回上一句:“那娘们,心大着呢?我还制不住她,更不用说王冰雨了。”